泠然

【堂良】Only you can save me

补档

我流堂良,一切情节皆为故事需要,切勿上升

搞小周(bushi)


0.

凌晨三点二十四分的酒吧里,他仰头喝下最后一口威士忌。冰凉液体如同刀锋划过喉咙,他忘记它是什么味道。

台上的异国女歌手嗓音沙哑,字句略带粘连。那是一首老旧的英文情歌,节奏很慢。她把它唱得暧昧又缠绵。

他轻轻地笑一声。

“据说人们在无端发笑的时候,不是特别快乐就是特别痛苦。”一个女孩靠近他,“你看起来并不是第一种。”

他眯起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见她发亮的眼影和湿漉漉的嘴唇。

“是吗。”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朝她举了举杯子:

“再来一杯吗?我请你。”

女孩把手里的空杯推过去。

“你的手指真漂亮。”女孩点起一支烟,把这句赞美说得直白坦率,“让我想到一些易碎的东西。”

“比如?”

“玻璃,花朵。”她抽烟的姿态很洒落,“或者,爱情。”

他笑:“你像个诗人。”

女孩转过头看住他。她的眼睛很亮,在昏暗的灯光下水光潋滟。仿佛那里蓄着一汪眼泪,随时都要掉落。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点醉。


“我注意你很久。”女孩夹着烟拿起酒杯,“你与人群格格不入。”

“为什么?”


女孩的目光带一点怜悯的意味。

她说:“因为你看起来正在被摧毁。”


1.

将雨的午后,云朵漫不经心地飘着,被风撕碎又聚拢。他抬头,看见鸟群的灰蓝色羽翼迅疾地掠过大楼一角。

“九良。”

他闻声转过身,一个人站在他三步远的地方。

那人的眼睛很亮,让人觉得仿佛有泪即将掉落。

他温柔地笑着对他说:“可是你不明白我想要什么啊。”

他如踏空阶。



午夜时分,周九良又一次从噩梦中挣扎醒来。

棉质睡衣被汗水浸湿,冰冷黏腻地贴在身上。他张开嘴巴无声地深呼吸,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刚刚死里逃生。

他在黑暗里坐起来,强劲的心跳震得太阳穴发疼。他缓了缓神,伸手去摸床头的抽屉。

手指感受到的小瓶重量过于轻巧,他心烦意乱地啧一声。

又要失眠了。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墙上挂钟,两点四十分,离出发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

今天要飞成都。五点半经纪人来接他去机场。

是孟鹤堂和他的专场。


到现在他还是会觉得好笑——他们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继续在台上扮演一对亲密无间的搭档。有时候他看着聚光灯下的孟鹤堂,心里都会生出一种敬佩:他竟能笑得如此若无其事游刃有余,仿佛方才在台下的淡漠疏离从未存在过。

他扮柳银环时朝他抛来的手绢还是一样娇嗔,学哑语时他向他张开的手臂依旧热切,大保镖铁门坎他对他说“看,飞机”时还是含笑的眼神。甚至夜战八方藏刀式他直直倒向的,也仍然是他的方向。


刚开始他总被孟鹤堂突然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接住他的表演,狼狈得自己都觉得羞耻。后来他慢慢想明白,台上台下两码事。戏台上的话总得炽热浓烈,才足够让观众心荡神驰,可这三尺舞台上的一切终究都是精心架构的华丽幻梦,台上说的再如何情挚意切,其实一字一句都算不得真。

孟鹤堂不愧长他五岁,早就看得清楚。他一开始就跟他说,感情归感情工作归工作,裂穴对谁都没好处。

说白了,不管底下再怎么天翻地覆,到了台上,还得是一潭深水平静无波。


他对自己的过度反应感到懊恼,对自己进行深刻反思,收起一切该有的不该有的心绪开始一心一意专注表演,把自己分裂成两个人。台下,他是和孟祥辉礼貌客气无事不相往来的周航,台上,他依旧是孟鹤堂七年的原配搭档周九良:稳稳当当接住先生的话,及时控制节奏,双投唐不等孟鹤堂开口就自动降调到他的舒适区,再遇见有乱搭茬为难孟鹤堂的,他照旧不动声色地呛回去,引来全场叫好。

那时他眼角余光看到孟鹤堂没来得及收回的意外眼神,心里不由生出一点得意。

看见了吗,我也能把这场戏做的天衣无缝完美逼真。


他觉得自己经由孟鹤堂得以真正成熟。从前他觉得世界不可信任,被劈一刀也依旧闷头走路,是孟鹤堂走过来握住他的手,告诉他伤了可以说疼了可以哭,教他打开心扉温柔地爱人。现在他对变化的形势无法适应,依旧是孟鹤堂教他如何自如切换面具,一个表情三分真情七分假意,再不被人猜透心思。

所以他在聚光灯下,万人目光里,指着他的先生一字一句说得真情实意:“他特别好,我很感谢他。”

说完他转头对上孟鹤堂的眼睛笑得乖巧柔软,假装对那里面的一切复杂情绪无知无觉。

那天孟鹤堂下台的脚步有种逃离般的踉跄。他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然后在聚餐的时候选了离孟鹤堂最远的位置。即使那人被起哄灌酒,他也依旧笑得气定神闲。

秦霄贤给他递眼色问他要不要去劝劝,他咽下一块红烧肉,语气轻描淡写:“随他们去吧。”

他始终没有朝孟鹤堂的方向看过一眼。


闹钟铃声突兀地响起来。他回过神,手机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五点。他从沙发上起身,换衣服的时候觉得头疼隐隐有发作的趋势。

但愿今天一切顺利。他想。然后再一次确认背包里的止疼药已经装好。

一切收拾妥当的时候正好是五点二十五分。他打开微信,经纪人的消息发在四分钟前。

“公司的车堵在路上,没法按时到达,已经另通知团队人员去接你了。”

他回着消息,心里不知为何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下楼的时候他有些呼吸紊乱,一颗心在胸腔震颤如同跌碎。

手指有些发麻,楼道门的锁他拧了两下才打开。天还很黑,路灯的光晕成暖黄色的一团。孟鹤堂立在车前抽一支烟。

见他出来,孟鹤堂快速掐掉了看上去刚点燃的烟,转身打开后备箱。

他接过他手里的行李,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我来接你。”


2.

“还傻站着干嘛,上车啊。”

孟鹤堂安置好行李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一转头看见周九良还像根木头一样戳在原地,便提高音量叫了他一声。

周九良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赶紧快走两步赶上去,手指条件反射地先碰到副驾驶的门把手,最后却还是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孟鹤堂的车里有股淡淡的木香,初闻清新,细细感受之后却自有一种幽深静谧,让人觉得心神安宁。

这是周九良再熟悉不过的,属于孟鹤堂的独特味道。

周九良发现自己在不自觉地放松神经——他的头痛已经快要消失。

认识到这一点让他觉得羞耻。


“饿不饿?吃早饭了吗?”

等红灯的时候孟鹤堂目不斜视语气平淡地问了这么一句。

周九良被这寻常的问话惊得心里一跳。

他下意识直起腰背回答:“啊我吃……”

“想好了再说。”孟鹤堂干脆利落地打断他,看着变绿的数字一脚油门踩下去。

周九良一下子就没了脾气。

“后座有个纸袋你找找——来的时候着急,没买别的,你先垫垫,等到了机场再说。”

他拆开袋子,里面一杯豆浆温度刚好,奶黄包的香气扑面而来。

车厢形成的狭小密闭空间里,他被孟鹤堂的气息包围。豆浆香甜奶黄包软糯,周九良咬着吸管,放松得几乎要重新睡去:那人提供给他的气氛是如此的亲切自然,就如同他们从未分开。

这一刻所有感觉一丝不差全部回来,那些他以为已经忘却的记忆此时在他脑海里一一复苏,重新成型。


他想起他还不是周九良的时候,他们在狭小的房间里对词磨活,闷热的夏天,小屋没有空调,两个人近乎偏执地坚持着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想起十七岁生日那天孟鹤堂送他的礼物是他心心念念了好久却一直没能买到的绿色恐龙,虽然用一脸嫌弃的表情说着“你还喜欢这个呀”,眼睛里的光却格外柔软;想起台下观众寥寥时孟鹤堂在桌子里悄悄握住他的那只手;想起他们苦尽甘来后的那个相拥,孟鹤堂的眼泪滴在他肩头,烫得他眼圈鼻头都泛了红;想起他生病时床头那碗清淡白粥,年长他五岁的男人嗓音柔和,絮絮地念叨他:“别听他们瞎说,你一点儿都不胖……减什么肥呀……身体健康才最重要知不知道?”他甚至还想起了当初孟鹤堂买车的时候执意要在副驾驶座位上装记忆海绵腰靠和枕靠,好让他在下班路上能休息得更舒服些。


他想啊想啊总也想不到尽头,越回想越有许多细节冒出来,连当时天气如何,孟鹤堂穿的衣服颜色都记得清楚,仿佛他还是那个被细致呵护的少年人,谈情也说爱,步履也轻快。

路上已经不算空旷,孟鹤堂专心开车不再说话。周九良摘下帽子遮住脸,借着睡觉的姿势悄无声息地流了泪。


这个人的温柔是春雨。不动声色,润物无声,又细密得叫人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怎么舍得逃啊——周全完美,无微不至——那是天空对土地慷慨而珍贵的施舍。

周九良觉得自己被宠坏了。

他被这场雨眷顾的时间太久,以至于他忘记了这是来自他人的馈赠,是可以被收回去的。

孟鹤堂的温柔给的过于持久和丰沛,一旦他收回,被给予的人适应极为艰难。

但周九良终究还是那个被劈一刀也依旧闷头走路的人。即使心被生生剜去一块也不愿轻易皱眉头。血肉模糊又怎样,总会结痂的,他只要挨过疼去,等到狰狞的裂缝变成一条细细的白痕就好。


总会过去的。

窗外晨光熹微,沿途灯火逐一熄落,周九良睡了过去。


3.

演出很成功,成都的观众们都很热情,现场气氛也好,他和孟鹤堂都演得非常投入,以至于周九良有一种时间倒流的幻觉,好像那些不快和疏离都不曾存在,好像他依旧是孟鹤堂眼里那唯一的一个人。

所以返场小段他有些忘乎所以,在观众们开玩笑要带孟鹤堂回家的时候接了句“你们抢也没用,最后还是我的。”

说完他就看见孟鹤堂用“我去你的吧”的表情瞥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笑着继续跟观众互动。

他看着他望向台下的眼神,突然觉得从梦中醒过来了。


那双眼睛里的内容,竟与当初看他时别无二致。


周九良想,孟鹤堂合该有这么多人喜欢。他是真的很爱相声,很爱舞台,很爱观众。

他的温柔人人有份,却并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发自内心的谦逊和感激。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思想洞察深刻,才会对万物有情。他的温柔,内里是坚韧挺拔的骨骼在支撑。

所以周九良无论如何也责怪不了孟鹤堂。

只能怪他自己太贪心。

是他忘了,那人看向他时眼里的光原也是从千万份里分出来的一小束,他却以为那就是全部。

是他得寸进尺,是他高估了自己在孟鹤堂心里的位置。

原来从一开始,在戏里的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4.

回到北京,周九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所有的刀具锁进一个抽屉。

短时期内暂时不会再有演出,他索性不再出门,只在家蒙头大睡。手机调成静音扔进衣柜,拉上厚重窗帘,房间变成一个黑暗孤绝的岛屿,与外界失去联结。

像是要把之前失的眠都补回来,每一天,只是重复睡去和醒来两个程序。时间失去界线,世界与他无关。没有梦境的睡眠如同一个逃离现实世界的洞穴,他得以躲在里面假装忘却一切。

有时醒来,觉得身体里有两股力量在撕扯,心头涌起强烈的倾诉欲,但是不知道可以说给谁听,于是最终还是选择继续沉默,闭上眼睛再度睡去。

就这样不知道睡了多久,某次醒来,心里空成茫茫的一片,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存在。他觉得可以出去走走。于是翻出电量耗尽的手机充电,清洁自己,收拾房间,换上新衣服出门。

凌晨两点,他走进一家酒吧。

一个小时后他邂逅一个女孩。

她说,你看起来正在被摧毁。


5.

如同蚌类被强行打开蚌壳露出柔软蚌肉一般,他全身汗毛激起。


原来不是所有的伤口都能愈合。他的心被生生剜走一块,一个残缺的空洞,无法填补的空虚。孟鹤堂于他,也许已经超越世俗意义上的任何一种关系。他们一起走过籍籍无名,走过非议质疑,走过花团锦簇——十七岁到二十四岁,他陪他走过人生中最重要的七年。他吃过世间万苦,却告诉他人间值得;他只大他五岁,却为他学会做个长者,努力张开双手撑起一方天地保护他的一点孩子心性;他最不喜与人争辩,却也曾因他不被认可急红了眼睛;他台上换一个语气词他都能觉察出他的心情不好,变着法的哄他开心。


周九良实际上是一个沉默寡言带有阴影的人,常觉与人群格格不入,生活里只有相声和三弦。是孟鹤堂让他看见世间美好,人生有光。他于是经由他完成一次超越,以为自己也能成为一个热爱生活的普通人。


但他最后还是失去他。


钢筋混入水泥,如何能把钢筋拿出来却不破坏水泥的形状。

没有孟鹤堂,周九良也不再是完整的周九良。


是他输了——不就是贪恋那束光吗?一小份也行,一小份就够,孟鹤堂能分给他他就已经心怀感激。

他只求他不要把这一小份也收回去。

一个人只要尝过了温暖的滋味,就再也忍受不了孤独。

没有孟鹤堂,周九良该以什么样的姿态破碎?


他忘记自己喝掉多少杯酒。起身时头痛欲裂,全身颤抖无法自控。他强撑着出门叫了计程车,用尽力气报出地址,瘫坐在后座无法动弹,无意识的泪水源源不断滚落,只觉自己身心折断,五脏如焚,几乎无力存活于世。

终于到家。他双目赤红,脸上泪水被夜风吹干,心脏肿胀憋闷,觉得体内有种东西盘踞,它四处冲撞游走,发出悲伤嘶吼,他需要把它释放。


他打开那个平时锁住的抽屉,拿出一把水果刀。

他盯住手腕处那一小块薄薄的、跳动着的温热皮肤。刀锋划过的时候一阵近乎麻木的微痒,一种战栗般的快感充满心脏,他笑出声来。带着鲜血淋漓的手腕走到卧室,把自己扔进床里。

怎么会到如此境地。泪流满面,来回翻滚,全身抽动。喉咙充满破碎急促的呜咽,胸口迸发压抑已久的惨烈嚎叫,疼痛与绝望织就一张细密的网。无法呼吸,烈火焚烧心脏,如同此身堕入地狱。


孟鹤堂,我当真爱过你。


6.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躺在医院的病床。身边空无一人。

手腕很疼,他全身没有力气。

秦霄贤推门进来对上他的眼睛,足足愣了有十秒钟,然后像见了鬼似的转身飞跑出去,嘴里一叠声的叫:

“孟哥孟哥孟哥——队长队长队长!九良!九良他……”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就冲到了他床前。

那人胸口剧烈起伏,头发凌乱脸色憔悴,嘴唇都失了颜色。唯有一双眼睛亮的吓人,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他的脸,像是要把他盯出洞来。

周九良受不了这种目光,就偏过头不去看他。


“看着我。”

那人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沙哑得诡异,带着一股被强压下去的怒意。

他看着被子一角装作没听见。


“周九良,你给我把头转过来。”孟鹤堂咬着牙一字一句地挤出话,“我只说这一遍。”


他只能不情不愿地照做。


下巴被人恶狠狠捏住,孟鹤堂气得声音都发抖:“你长本事了是不是——翅膀硬了敢这么玩儿我了是不是?!”

“电话不接手机关机失踪三天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就……就是那个样子——”

他的眼泪砸在他手腕的纱布上:


“你差一点儿就死了你知道吗。”


孟鹤堂的手指苍白冰凉,他死死攥住周九良的领口一角,哀求一般痛吼出声:

“怎么能这么傻——医生说再晚来半小时就救不回来了航航啊——”


周九良所有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声“航航”里溃不成军。


他笑着流了泪。


他说孟鹤堂,你救救我吧。


——FIN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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